初次踏勘，方案组成员好似水草丛里的游鱼，在隔墙、门洞、花梨大柜、藤柜、罗汉床、儿童床、家长床、置物桌、学习桌、博古架、杂物架以及无数的玩具中找缝隙穿梭。最后一起站在阳台上全屋唯一的通风及采光窗旁，聊起了房子以及业主的生活状况。这是一栋90年代中期的高层住宅，格局类似老式筒子楼，一条长长的走廊串联着东西两边的住家。这种排布方式注定了房子只有单侧采光，而无对向通风。阳台有独立的铝合金隔断，加上室内用以区分厅、厨、卧、卫的墙体，几道屏障下来，自然光被完全阻隔，空气也凝滞起来。“窒息。”男主人无奈地说道，“每天晚上，都因为氧气不足而被憋醒。卫生间也排风不畅，卧室没有空气，只有臭气。”后来在阳台上立了一台大功率新风机努着劲往里灌风，情况略有好转，却依然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再者，孩子大了，“我们就希望他要做点什么自己的事，哪怕是跟家长赌气了，把门一拉，就能有自个儿的空间。”这些年来，因为屋里堆满东西无处下脚，小孩没喊过同学，大人也从没邀请过朋友来家里做客。家乡的老人，提到北京直连连摆手，“跟坐牢似的，再也不想来了。”
四个象限
问题清晰而棘手。无论是从屋里的极大物质密度，还是阳台的花草上，都能看出全家人对于生活的热情。简单来讲，我们要做的，是在有限的空间里解决光与空气这些基本的物理要素之余，将业主对于“家”不断堆砌的爱意和浪漫想象进行规整。首先要做的，是布局上明确功能，不混淆，不暧昧。尤其在处理小户型问题上，反而不需要创造多功能空间。功用模糊，势必造成肠肚拽曳，纠缠不清。寝、食两大功能最为基本，需要认真妥善地对待。分别被设计成了两块集约的装置体，呈对角线，落在屋子西北以及东南把角上。余下两道空处留给玄关与客厅，清晰地将主屋分成四个部分。生活中，身体、行为和目光，都是流动的。所谓“功能明确”并非要将各个功能孤立，而是让它们互相成为彼此的风景，让房子在视线和感受上，保持“大屋”的状态。
水手的大床与独立的小孩
位于第二象限的床体，是全屋最重要的置入式大家具，我们处理得颇为谨慎，进行了多稿推演，最终采用了水手式剖面。逻辑很简单：一层并排放置1.2m儿童床与60cm厚衣柜，一同架起二层1.8m大床。床体向东错动60cm，留出上行踏步及储物龛。同时，自北向南让出1.2m，这段空间完全留给孩子。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小朋友拥有一张2.8m大长桌，墙上配洞洞板，足够他写作业、做手工、玩模型。桌下设置两层搁架，放置书籍和玩具。床侧的小木门与顶天立地的对角推拉玻璃门可以将这一方天地完整地给围合起来，成为自己的小王国。小孩儿往往都喜欢拥有一处自己的秘洞，最常见的，是躲在被子里或床下，漏出一个小缝隙，想象自己是了不起的狙击手，向外窥视，独享私密并保持对外信息畅通。这样的童年快乐自然要满足：冲客厅一侧，安装了一只游艇舷窗，用来瞭望敌情；玄关这边，定制了一只40cm见方小木窗。摆在窗旁的植物，便是他屋外的树林。透过小林，小朋友能望见自己的钢琴，这是他的大后方。二层的大床，则拥有船长一般的视野。
有风景的玄关
大床装置余下的空间，成为第三象限，为我们自然留出了一处颇为宽敞的玄关。除了满足更衣换鞋的基本需求，这里也是一处重要的交通核心枢纽，包括二层大床的上行踏步。下班或放学，推开门那一刻，看到的景象，很大程度地影响着回家的心情。我们在这里设置了一道最丰富且最远的视界。远到可以打穿两道洞口，越过厨房与阳台，一直把视线丢到天边。洞口旁弹琴的孩子，厨房里做饭的母亲，阳台上蹦跳的鸟儿，三重天地，都可以是这一框风景中的一部分。衣柜在床下浅浅退让出60cm，一来为了给小朋友床边留出窗口，二来可以让视线更顺利地从玄关滑向客厅。看似无用，却是全局的焦点。适逢六边庭在办绿植联展，诸多花草中，认真选得了一盆形态、枝桠、高度都匹配的百合竹立在此处，摇曳四方。小儿的树林、玄关的屏风、客厅的盆栽，厨房的点翠，她是每一个空间里，不同意义的景致。
“食”与“视”
整个屋子右半边为家庭公共生活服务。厨房位于第四象限，改造前，狭长逼仄，只容一人回身。这次在操作上我们不止将其打开，还给此处配置了首领视角：西可查入口望来兵，东可目远纵观天象。负责下厨的那位，才是家里的大将军。这下就可以有条不紊、气定神闲地指挥“余部”围在中岛上帮厨了。若遇着灶上烹炸爆炒，拉上帘子，关了百叶，便可以倏地变成封闭式厨房，减少“战火”扩散。第一象限客厅主位上，保留了业主曾经的花梨罗汉床。这儿被书架围着，是一个懒着看书的好去处。倘老人来了，便是一个临时睡觉的地儿。对面中岛上方的吊顶里，藏着投影幕。每周五晚，放下幕布，灭了灯火，一家人倚在罗汉床上，便是爸爸组织的电影之夜。中岛，作为吃与看的交汇处，成为起居的核心，我们特地设计了一款长灯将它照亮。中岛够大，哪怕多来了几位客人，打牌、涮火锅也没问题。
妈妈角
妈妈娴静，爱写诗，要求并不多，只淡淡地提了一次：有时候，我也想有一个自己的角落待一下。我们将这个“角落”留在阳台。过去这里的主要是小朋友的琴房。挪走了钢琴与杂物，沿弧形窗定制了软包沙发及带实木面板的书桌。与客厅之间，以一小茶龛为界。无论是一人坐在桌前涂画，倦在榻上发呆，还是邀好友二、三，沏茶环坐闲聊，都好。落座下来，透过洞口仍可观察厨房动静，留意小孩嬉闹。窗外云霞雨雾，永是一幅变化的长卷。眼前与身后，这便是母亲温柔的操持和心怀的远方吧。
气流与舷窗
通过对大格局的调整，和功能之间的留隙，房间里的空气流通已经顺畅大半。好的风路设计，则能够让业主彻底摆脱没有新鲜空气的困扰。户型整体层高有限，需要用最集约的管路来解决送风问题。新风机竖向紧贴弧形窗安装，沿墙壁引入厨房吊顶，与油烟机排烟管在垂直方向上错开。自盘管分流，两路吹向客厅，两路送往玄关，使房间主体处始终处于有新风的正压环境，配合排风扇及油烟机创造的局部负压，可以抑制卫生间及厨房的气味溢出。儿童房把角，容易窝风。我们则在墙侧高处打开一个直径20余公分的洞口，用轮船舷窗作为开启扇。洞口虽不大，基本和普通风管需要开的口径差不多，但可以像烟囱一样拔风。气流如水流，只要有“漏”的地方，它们便乖乖流过来了。项目无关大小，所费心力与时间，需要解决的问题都一点不差。落成后，与业主一同的开心和成就感也同样饱满。小轩孱木能为森森之景，凿壁借光亦可引祥风入境。
